看他把烟叼在嘴里,女人知道一天又要过去了。
女人卧在床上,眼睛是睁开的。总以为这样凝视倚窗站着的他,凝视,可以将这瞬间涷结起来;画面可以定格,只等着以后无声无息地褪色。
画面终於被窗外的阳光吞噬了。他的身影灰色,优雅地将叼着的烟拿下来,扔到烟灰缸里。女人闭上眼睛,问他“要走了吗?”。
嗯,要走了。
他走了,女人的一天便灰黯下来。外面的世界明明是暴晒着的,女人却看不见光。她等他开门离去一阵子后,才起床淋浴,穿好衣服,捡起烟灰缸里被男人扔掉的烟,用纸巾包好,放进手提袋,离开酒店。
才晌午,一天便过去了。女人在路上闲逛,在闹市,在车与行人乱糟糟的十字路口,很吵,她站在横七竖八的路牌下,如遇溺者听到淹没。她迟疑了很久,行人灯绿了又红红了又绿,女人终究漫无目的,就是不想回家。
怎么办?就这样下去吗?一个月见那一两次面,开房,云雨。他早上来下午走;女人稍迟,一个人办退房手续,总觉得房里的事疑真疑幻,只有手提袋里被她捡起来的烟,算是有点作证的意思。女人有点恨的,怎么不呢,看他每次小睡一阵,起床洗澡穿衣,再把烟拿出来叼在嘴里,伫立在窗边,凝视很远的某处。女人明白两人之间没什么好说的了,那烟像个信号,告诉她,要走了。
那就走吧。她转个身,继续假寐。
明知道不该再这样玩火,但女人抵受不住,电话来,还是去了。他有家室,女人知道,有家室就有家室吧,转个身假寐,不当一回事。等他走了而自己也不得不退场,才去捡起他叼在嘴里却从未点燃过的烟。
他答应过他的妻不抽烟了。真的没再点燃过一根。女人也是在第一次欢好以后,在酒店房里,知道他有这癖。有试过给他点烟的,用酒店提供的火柴,但火柴凑近他就别过脸,说,别闹。仍然咬着烟的滤嘴,叫她别闹。那是第一次,以后那被羞辱的感觉便没有散去过,女人自觉像个妓女。
电影里说,这一支叫事后烟。女人安慰自己,他只抽沙林薄荷,三年了都没变。依然是每个月见一两次,女人每个月捡他一两支用作解癖过便被遗弃的烟。滤嘴上有他的牙印,留下痕迹了;但他的口腔里不会有尼古丁的味道,女人以舌头探测过;激烈得让人想痛哭的吻,女人好几次有要咬破他嘴唇的冲动,都被识破,避开了。
他说,别闹。
女人一整个下午都在街上,没有闹,从不曾。她知道他喜欢女人的安静,只有在云雨的时候例外。她在床上又哭又喊,然后累,睡去。醒来见他在窗边。嗯,一天;不,一个月又要过去了。怎么办。
她终於还是要回家的。门前的灯调好了七点钟会自动亮,但未及七点,女人坐在渐渐沉沦的暗中。很累。从手提袋里找出那根烟,和酒店里带回来的火柴,点着了,空气中升起干性的迷香。她咬他咬过的滤嘴,开始抽起烟来。